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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子开了一个小时,她就说了一小时,从星座、少女漫、偶像剧说到她喜欢的明星,这是十二岁小姑娘的世界,陆年觉得幼稚又无聊。他其实只比岁岁大了三岁,但他早熟,念书时又跳了一级,目前在伦敦念A-Level课程。他喜欢科幻小说、BBC的纪录片,热衷逛科技馆与天文馆,加之性格比较少言寡语,便顶讨厌聒噪的人。
主角:陆年岁岁 更新:2023-02-02 14:13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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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陆年岁岁的其他类型小说《漫长等待的一生小说》,由网络作家“陆年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车子开了一个小时,她就说了一小时,从星座、少女漫、偶像剧说到她喜欢的明星,这是十二岁小姑娘的世界,陆年觉得幼稚又无聊。他其实只比岁岁大了三岁,但他早熟,念书时又跳了一级,目前在伦敦念A-Level课程。他喜欢科幻小说、BBC的纪录片,热衷逛科技馆与天文馆,加之性格比较少言寡语,便顶讨厌聒噪的人。
安静没两分钟,岁岁又向他抛出一个问题,语气仍是欢欣雀跃的,一点也没受他的冷漠所影响。
车子开了一个小时,她就说了一小时,从星座…“陆年哥哥,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动物是什么吗?”
安静没两分钟,岁岁又向他抛出一个问题,语气仍是欢欣雀跃的,一点也没受他的冷漠所影响。
车子开了一个小时,她就说了一小时,从星座、少女漫、偶像剧说到她喜欢的明星,这是十二岁小姑娘的世界,陆年觉得幼稚又无聊。
他其实只比岁岁大了三岁,但他早熟,念书时又跳了一级,目前在伦敦念A-Level课程。
他喜欢科幻小说、BBC的纪录片,热衷逛科技馆与天文馆,加之性格比较少言寡语,便顶讨厌聒噪的人。
陆年抿着嘴唇,他浑身都散发着“我不想跟你讲话”的讯息,也不知她是真看不懂还是装傻,竟然还摇了摇他的手臂,示意自己在等他的答案。
他向来不喜被人碰触,皱着眉甩开岁岁的手,往车门边移了移,忍无可忍地说:“你知道世界上什么人最烦吗?”
他故意压低了声音的,车载电台正放着音乐,但还是被坐在副驾驶上的赵妈妈听见了,她转头笑着斥责岁岁:“你这孩子,都缠着哥哥说了一路了,累不累啊?”
赵爸爸也接腔,乐呵呵地解释道:“这丫头随我,话比较多。”
大大咧咧如岁岁也觉察到自己好像令人讨厌了,声音闷闷的:“哦。”
陆妈妈瞪了一眼儿子,然后笑吟吟地接过话:“岁岁,是什么动物呀?”
“蓝鲸!”
到底是小姑娘心性,见有人捧场,岁岁立即又来了热情,它长达三十三米,重两百多吨!
是地球上生存的最大的动物。”
陆妈妈赞道:“真的呀,阿姨都不知道哎,岁岁你懂得可真多。”
陆年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,拜托,这是幼稚园就被科普过的知识,有什么值得夸赞的?
他看向窗外,天色阴沉,细雨霏霏,令人心情更沉闷了几分,他有点后悔答应妈妈参加这次莫名其妙的短途旅行了。
他与妈妈回国探亲,返英国前妈妈来看望老朋友,也就是岁岁的妈妈,恰巧碰上岁岁第二天过生日,陆妈妈问她想要什么礼物,岁岁说,我希望陆年哥哥参加我的生日旅行!
陆年实在不太懂,他与岁岁虽然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,但他出国时她才两岁,不太可能对他有什么记忆。
隔了十年再见,不到半天她对他热情熟稔如老朋友,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热络地叫着,问许许多多无聊的问题,他被她烦得不行。
更让他无语的是,妈妈还打趣说,岁岁你这么喜欢陆年哥哥,长大了给我做媳妇吧!
在大人们的调笑声中,他觉得尴尬又别扭,对岁岁更加没了好脸色。
他自然反对她那个提议,可惜无效,宠爱岁岁的陆妈妈一口答应了她的要求,甚至还为此改签了机票。
于是就有了这场两天一夜的短途旅行,目的地是邻市一个温泉山庄,他们请来了著名的马戏团,一直到元旦节都有表演。
过去车程三小时,其实不算很远,陆年却觉得这路途格外漫长。
他怕岁岁再找自己聊天,当着长辈们的面自己也不好太过分,索性闭眼假寐。
世界终于一片清净了。
车载广播里正在播实时天气预报,一个很温柔的女声在说,江南地区多个城市阴雨绵绵,西南风肆意,傍晚时分可能将迎来今冬第一场雪,路况不佳,提醒司机们注意驾驶安全。
赵妈妈忽然“咦”了一声:“下冰粒子了啊,看来真要下雪了。
老赵,你慢点开。”
赵爸爸说:“放心吧。
还要一个多小时呢,你睡一会吧。”
车厢里暖气开得高,坐久了确实令人昏昏欲睡的,且赵妈妈昨晚上大夜班,早上回家也没睡。
赵妈妈:“我不困,这天越来越暗了,又是雨又是冰粒子的,我得给你看着点路。”
陆年睁开眼往窗外看,果然看见一粒粒细细的冰粒子夹杂在细雨中扑到玻璃窗上,沙沙作响,外面的天色更暗了几分。
陆年感觉到手臂被碰了碰,他回头,就看见岁岁缩回自己的手,身体往陆妈妈那边挪了挪,一边偷偷抬头看他的脸色,清澈黑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,她小声解释道:“我不小心的。”
她的眼神,让陆年想起曾看过的一部纪录片里,一只被惊扰后的鹿,它湿漉漉的眼眸中闪过的惊慌。
陆年神色不自觉柔和了几分,语气也没那么冷硬了:“没关系。”
岁岁轻轻呼出一口气,又眉眼弯弯的笑开了,她真的很喜欢笑,也不知在瞎乐什么。
平心而论,陆年觉得她笑起来还挺可爱的,眼睛弯弯如月牙,圆圆的脸颊上浮起两个浅浅的小梨涡,蛮讨喜的那种长相。
如果她没有那么聒噪就好了。
这想法刚落,岁岁又凑过来了:“陆年哥哥,我超级喜欢雪,你呢?”
“如果傍晚下雪了,明天早晨我们就可以一起堆雪人啦!”
“听说下初雪的时候许的愿望会实现哦。”
陆年:“……”他想把那句“没关系”收回来。
他闭上眼,懒得理她。
他认床,昨晚在岁岁家没太休息好,这会儿倒真的有点困了,没一会,他就睡了过去。
他是被强烈的撞击感与惊叫声吵醒的,睁眼的同时,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,身体被抛到车门上又狠狠撞回来,昏眩中有人将他紧紧地护在了怀里,他好像听到妈妈说了句“年年,别怕啊”……又是一波天旋地转,失控的车子翻滚着跌落到公路下的田野里,终于停止不动。
陆年感觉到剧痛,头与手臂,或者还有别的地方,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进眼睛、嘴唇,视线尽头是一片暗黑,他什么都看不见。
他嘴唇一张一合,急切地喊着妈妈,可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,也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
她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孩子,他五官精致却不显女气,相反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。
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违和,反而令人着迷。
…赵岁岁初次见到陆年,是她十二岁的生日。
她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孩子,他五官精致却不显女气,相反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。
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违和,反而令人着迷。
岁岁对陆年一见钟情,当然,并没有上升到爱情的高度。
十二岁的小女孩,喜欢来得很表面,仅仅是因为觉得,哇,这个哥哥真好看,想跟他多多亲近。
陆年十六岁,早熟,沉默寡言,不爱笑,喜欢皱眉。
陆母常常打趣他装老成。
老成少年自然对花痴小女孩没啥好感,他觉得她幼稚又聒噪,车子开了一个小时,她就说了一小时,话题无趣又没营养,若不是顾及母亲就坐在身边,他早就丢给她两个字:闭嘴!
他索性闭眼假寐,世界总算一片清净。
他对这趟忽然冒出来的旅行其实是有点反感的,他同母亲回国探亲,返英国前,母亲去看望老朋友,也就是赵岁岁的母亲,恰巧碰上赵岁岁的生日,便一起庆祝。
小寿星邀请他参加她的生日短途旅行,去邻城的未央湖看海鸥,他自然是拒绝,可她竟懂得曲线救国,对陆母撒娇说,谢阿姨,跟陆年哥哥一起去看海鸥,是我的生日心愿哎!
宠爱她的陆母自然应了下来。
他虽不情愿,但也不愿让母亲不快。
于是便有了这趟莫名其妙的五人短途旅行。
到未央湖需四个小时的车程,不算长,陆年却觉得难捱。
他睁眼看了看窗外,发现天气愈加阴沉了,才下午三点钟,却仿佛天黑。
车载广播里在播实时天气预报,说傍晚时分可能迎来风雪,提醒开车的司机们注意驾驶安全。
见他睁开眼,坐在他旁边的岁岁立即凑过来说,陆年哥哥,我超级喜欢雪,你呢?
他懒得理她,再次闭眼。
大概是真的有点倦了,没一会,他竟然睡了过去。
他是被一阵强烈的撞击感与惊叫声吵醒的,睁眼的同时,他感觉身体被倾斜着狠狠抛出去,他猛地意识到一件事:他们的车子被撞翻了!
在摇晃的昏眩与剧烈疼痛中,陆年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被什么重物覆盖住,然后他闻到熟悉的气味,是母亲!
是她扑了过来,同时将岁岁与他掩护在怀里。
“砰——”一声巨响,失控的车子终于停止在公路下方的田野里。
巨大的喧嚣过后,是死一般的寂静与暗黑。
陆年被母亲与岁岁压在身下,他闻到浓烈的汽油味,以及更加浓烈的血腥味……警车与救护车来得很快,五人中有四人不省人事,唯有陆年还清醒着,他躺在救护车里,恍惚地听着医生与**的交谈。
“是货车司机酒驾。”
“小车司机与副驾两人当场死亡。”
“后座的女士重伤昏迷。”
“小女孩昏迷。”
……他觉得很吵,头很痛很沉,身体发冷,他终于不堪重负,昏了过去。
他再醒过来,是在医院里,被护士推醒的。
护士的声音轻轻的:“你赶紧去你妈妈那里,她……时间不多了……”他先是怔怔的,没听明白护士的意思,等反应过来时,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,连鞋子都没穿,就跑了出去。
陆年赶到母亲病房时,发现岁岁正趴在她身上哭,不是那种大声哭喊,而是抽泣,肩膀一抖一抖的。
陆母的手放在她头上,轻轻抚摸着她的发。
他走过去,一把将她拽开,顺手用力一推,她被推倒在地。
他看也不看她,坐在母亲的身边,陆母脸色惨白,唇色没一丝血色,那是生机正被一丝丝抽走的人的面色。
陆年握紧她的手,心里漫过浓浓的恐慌,轻喊:“妈妈……”陆母却并不应他,从他手心抽出手,指着地上的岁岁,吃力地说:“陆年,你去把妹妹扶起来。”
他一怔,望了眼地上的小女孩,她还坐在地上,正仰头看着他,她额上缠了厚厚的白纱布,脸色同那纱布一般苍白,黑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。
他又回头看母亲,她的眼神很坚定。
他愤恨地瞪了眼岁岁,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。
陆母满意地笑了,让岁岁先出去,然后招手让陆年过去。
岁岁蹲在病房门外,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,除了哭泣,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。
她觉得医院好冷,好想钻到爸爸妈妈的怀抱里,可是太平间里的爸爸妈妈的身体比她的还冷……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,陆年从里面走了出来,他疾步往前走,速度飞快,后来索性奔跑起来,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。
岁岁走进病房,一边哭一边喊谢阿姨,一声接一声,可她知道,她永远也不能笑着应她一句了。
岁岁在医院的天台上找到陆年,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,站在栏杆边,夜色渐浓,寒风呼啸,鼓吹起他的衣服,他却仿佛不知冷意,笔直地站在那里。
岁岁在他身后站了很久很久,才敢走向前,扯住他的衣角,讷讷地说:“陆年哥哥,对不起……”他仿佛躲避瘟疫般打掉她的手,他转头,冷漠地望着她,然后用比表情更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对她说:“赵岁岁,你就是个扫把星!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。
风吹起他满脸的泪。
那是赵岁岁第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看见陆年的眼泪,沉默的,隐忍的,汹涌的,盛大的。
那些眼泪,比他的冷漠与恶毒的话更令她难过。
她蹲在天台上,不知道蹲她蹲在天台上,不知道蹲了多久,脸上忽然有凉意,她抬起头,迟来的雪,终于飘落下来。
这是今冬第一场雪,是她最喜欢的雪呀,可她却一点也不欢喜。
自那之后,她再也不喜欢下雪天。
赵家父母与陆母的葬礼同一天举行,在同一殡仪馆的相邻房间。
赵家的葬礼由岁岁的舅舅主持,陆母的则是由从英国飞来的乔治先生,陆年的继父主持。
葬礼一结束,乔治就回了英国,临走前,他将一张银行卡交到陆年手中,歉意地说:“LU,你知道,你母亲不在了,我跟你也无法继续一起生活,抱歉。”
陆年接过那张卡,对乔治深深鞠了一躬,谢谢他十二年来的养育之恩。
他不怪他,他已经仁至义尽。
陆年失去了继父的依仗,同为孤儿的赵岁岁也正在殡仪馆被两个舅舅当做皮球踢来踢去,没有人愿意收养她。
陆年站在门口,看着他们争论到最后甚至吵了起来,而赵岁岁跪在父母的遗像前,低着头,仿佛事不关己。
陆年走到吵架的人身边,冷声说:“别吵了,她以后跟我一起生活。”
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。
岁岁猛然抬头望向他,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。
舅舅们一点点的疑虑很快被“终于甩掉了这个麻烦”的欢喜取代,异口同声说好。
陆年没有多做解释,也没有看岁岁一眼,走了出去。
一个礼拜后,岁岁跟着陆年离开了这座城市,去往北方的一个小城。
临走前一晚,陆年问过岁岁,是否愿意跟他与外婆一起生活,但是需要去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。
岁岁果断地点头。
他是有点讶异的,毕竟他们并不熟悉,而且她应当知道,他讨厌,不,可以说是憎恨她的。
可她却选择跟他走,她不害怕吗?
她当然害怕,也很迷茫,更有不解,他为什么要跟她一起生活?
分明那么厌恶她的啊!
但那晚寒风夜色中他的眼泪,让她决定跟他走。
他不知道,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女孩,在点头答应的瞬间,暗自许下了怎样的承诺——陆年哥哥,是我害你失去了妈妈,害你变成孤单一人,那么就让我用余生的时间来陪伴你,做你的家人。
哪怕你很讨厌很讨厌我,我也没有关系。
她被迫一夜长大,不再是那个骄纵任性的小女孩,愧疚与亏欠像是一枚种子,在她心底发芽。
他们坐了一天的火车,还需要再转一趟汽车,在汽车站候车时,陆年让岁岁看管行李,他去买点吃的。
半小时过去了,车快开了,他也没有回来,岁岁这才慌了,她看着车站里人来人往,没有一张她熟悉的面孔,四周声音嘈杂,都是她听不懂的乡音。
她紧紧揪着书包带子,想出去找他,却又不放心行李。
她焦急地在能看见行李的范围内走来走去,垫脚张望。
陆年拎着牛奶与面包回来时,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。
…岁岁转头见到他,迅速跑到他身边来,像是不确定般,眨了眨眼,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臂,真实的触感令她脸上仓皇神色立即变成巨大的欣喜,她狠狠舒了口气,仰着头冲他笑。
“陆年哥哥,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……”她低声咕哝了句。
他没有接腔,将牛奶与面包递给她。
他确实动过那样的心思的,将她抛弃在这个陌生的车站里,他也真的这样做了,他都已经打车离开了,最后却还是回来了。
在火车上,岁岁问过他,为什么跟她一起生活?
他不想回答,她却固执地问了一遍又一遍,他最后不耐烦地恶狠狠地对她说,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?
报仇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仇人放在身边,每天折磨她!
这个答案,自然不是真的。
真正的答案是,照顾她,是陆母临终前的遗言。
他觉得母亲一定是疯了,明知道他多厌恨她。
可母亲对他说,不要怪岁岁,这是事故,不是她的错。
母亲还说,没有岁岁的母亲,就没有他,她也早就死了。
这个故事,他从小听到大,当年母亲遇人不淑,未婚怀孕,不仅没有得到照顾,还被那个男人家暴,后来男人索性失踪了,在最痛苦难捱的时候,母亲傻傻地选择自杀,是岁岁的母亲救了她,之后一直照顾陪伴她,不离不弃。
这份恩义,母亲记得一辈子,她离开后,还要将这份情嫁接到他的身上。
他觉得荒诞,却又无法拒绝她的遗言。
他的外貌与性情都不像母亲,唯独“把承诺看得比生命还重”这一点,像极了她。
北方也在下雪,跟南方的雪花不一样,这里的积雪很厚,世界是一片洁白,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,零下二十度的气温,让岁岁在抵达的当晚就生了病,呕吐、腹泻,到半夜还发起了烧。
陆年的外婆是镇子上的老大夫,在自家院子里开设了中医馆。
老太太六十多岁了,本来身体很硬朗的,忽如其来的丧女之痛令她仿佛一夜苍老了数岁。
她熬了一夜照顾生病的岁岁,陆年来喊外婆吃早饭时,发现她起身时差点摔倒,他扶住外婆,瞪了眼床上沉睡的岁岁,嘀咕:“真是扫把星。”
外婆严厉地说:“年年,不许这样说。”
她看了眼岁岁,想起晚上她烧得迷迷糊糊流着眼泪一直喊妈妈,叹了口气:“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呀。”
他们离开后,岁岁缓缓睁开眼,其实在陆年进来时她就醒来了。
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,眼神黯淡。
明明知道他讨厌自己的呀,明明对自己说没关系的呢,可是心里还是好难过好难过。
南北气候与水土的差异,让岁岁整个寒假都在生病,反反复复的,她的体质就是在那个时候变差。
岁岁对北方隆冬的第一印象,就是窗外飘飞的大雪与院子里飘散的中药味。
她甚至没有机会去好好逛一逛这个北方小城,成日待在院子里。
而陆年,也成日待在院子里,他是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一点兴趣,宁肯窝在外婆的药柜后面翻看陈旧的医书,识别草药。
岁岁从院子里走过的时候,透过雕花的窗棂,总会看到陆年站在药柜前,一边翻医书,一边取出药材辨认。
他时而蹙眉,时而点头,认真的样子,真迷人。
岁岁忍不住想,她的陆年哥哥以后一定能做个大医生呢,就跟外婆一样。
除夕夜,年夜饭开餐前,外婆将米酒洒在地上,敬亡灵。
外婆做这些的时候,将陆年与岁岁叫到身边,说:“年年,以后岁岁就是你的妹妹了,你要照顾她,爱护她。”
陆年沉着脸,冷声说:“她不是我妹妹。”
看着少年紧抿的唇与倔强的神色,老人没再说什么,在心里叹息一声,再懂事,也毕竟是个孩子呀。
罢了,他的心结,就交给岁月去稀释吧。
“她不是我妹妹。”
在学校里,面对每一个询问的同学,陆年也总是丢出这句冷冰冰的话。
春节后,陆年与岁岁都转入了市一中,陆年念高一,岁岁念初一。
同一个学校,相邻的两栋教学楼。
每天中午,岁岁都会去陆年的教室给他送便当,是她亲手做的。
外婆什么都好,唯独厨艺很糟糕,陆年在英国长大,习惯了西餐,对外婆炖得烂熟的北方菜实在无法适应,食堂的饭菜也难吃,他中午就去学校外的小吃街吃。
岁岁偷偷站在小饭馆的外面,看见他吃完就捂着肚子跑厕所。
当天放学,她就去书店买了两本菜谱,晚上,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对着菜谱鼓捣了很久,一遍一遍地试验。
外婆睡了一觉醒来,看见厨房的灯还亮着,她吃惊地走进厨房,只见灶台上满是狼藉,炉火开着,锅里汩汩地冒着热气,而岁岁精神奕奕地守在锅前,神色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。
老人望着这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,满是心疼。
岁岁浪费了好多食材,试验了无数次做出来的菜,陆年却看也不看,更别说带去学校了。
她也不气馁,每天她带两份中餐去学校,用保温瓶装着,到了中午还是热乎乎的。
下课铃一响,她就提着保温瓶飞速冲到陆年的教室。
“陆年哥哥,你的午餐。”
她把保温瓶放到他课桌上,转身就走。
自从第一次送饭被他拒绝后,后来每一次,她都不等他做出回复,放下饭盒就离开。
也不知道那些饭菜他到底吃没有,但她宁肯相信他是吃了的,因为每次放学后她去取保温瓶,里面是空的。
这一次,陆年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臂,将保温瓶塞回她手里,冷声说:“拿走。”
岁岁又将保温瓶递给他,仰着脸对他笑说:“我今天做的是干笋烧肉,很好吃的,你试试哦!”
陆年提高音量,神色极度不耐烦:“赵岁岁,你是听不懂人话吗?
我说,拿走!”
说着,他手狠狠一挥,岁岁手中的保温瓶被挥出去,撞击在邻桌上又摔落在地,盖子被撞开,热乎乎的饭菜洒了出来。
岁岁一愣。
陆年也是微微一愣。
教室里还有一些同学在,见此都是一静。
“陆年,你小子过分了啊。”
忽然**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,说话的人是陆年的同桌,他捡起保温瓶,递给岁岁,“赵岁岁,你做的菜很好吃。
是陆年不惜福,你以后别做给他吃了。”
岁岁又是一怔,他怎么知道?
陆年冷冷地接过话:“对,你送的午餐,都被他吃了。
以后你不如直接送给他就好了。”
说完,他就走出了教室。
岁岁望着他的背影,又看了眼满地的狼藉,心里忽然涌上浓浓的无力感。
母亲曾对她说过,只要你真心对别人好,对方总会感受到你的真心,会用同样的善意回报你。
可是,妈妈,如果那个人从一开始就讨厌你,憎恨你,那么你对他再好,是不是永远也得不到他一个正眼一个微笑呢?
在陆年对她冷声冷眼时,岁岁无数次安慰自己说,他就是那样冷淡的性格啊,他不对你笑,他也不对别人笑呀!
可当她站在他教室外面,透过窗户看到他接过并肩而坐的女孩递过来的饭盒时,他对她微微一笑。
那是岁岁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,嘴角微微勾起,清清淡淡,却如雪后初霁,那样好看,那样温暖。
可这样珍贵的暖意,却不属于她。
岁岁抱紧保温瓶,静静地转身离开。
她没有回教室,从学校后门出去,攀上后山的山丘,那里有一片梨园。
春色正浓,梨花开满园,洁白的花朵缀在枝头,淡淡的清香飘散在空中。
她深深呼吸一口,让花香压下心底一波又一波的难过,她靠着一棵梨树席地而坐,打开本来要送给陆年的午餐,大口大口吃起来,因吃得太快,她被噎得猛地咳嗽起来,到最后咳得眼泪都跑出来了,越来越多的泪,掉进米饭里面。
她泪眼模糊地想,原来看到他对别人笑,比他对自己冷言冷语更难过更心痛啊。
自那天后,岁岁没有再给陆年准备午餐,因为已经不需要了,有人为他准备。
那个女孩子岁岁认识,经常在学校公告栏上见到,跟陆年一个班的,叫顾婕,不仅成绩优秀,家世好,长得好看,还会各种才艺。
总而言之,是个令人艳羡的天之骄女。
跟同样优秀出众的陆年站在一起,真是天生一对。
岁岁在学校元旦晚会上,看到他们一起表演英文舞台剧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,每一个动作,每一个眼神,都配合得那么契合。
在如雷的掌声中,岁岁悄悄退出礼堂。
又下雪了,北方的冬天,总是没完没了的雪。
岁岁抬头,任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她的发上、脸上。
时间过得真快,她来这个北方小城,转眼就快一年。
那天晚上陆年回来得很晚,岁岁从她的房间窗户望出去,看到他背着书包慢慢地走过院子,雪花落满了他的肩头,他站在屋檐下弹掉衣服上的雪花。
她很想推开窗户,对他说一句新年快乐,可想必,他并不稀罕。
都说时光是最好的良药,可时光对她与陆年来说,只会让那些隔阂与厌憎,越缠越多。
而她,毫无办法。
十四岁的夏天,岁岁猛地长高了五厘米,外婆戏谑说,北方的大米与水土就是养人。
不仅是身高的变化,她的身体也开始变化,母亲离开她前还没来得及跟她讲女孩子的身体秘密。
所以当初潮来临的时候,岁岁是惊慌的。
那是六月份的一个周五,外婆与陆年一直等她放学吃晚饭,却直至天黑,也没见她回来。
吃完饭,外婆让陆年去找,陆年不情愿地去了,他直接去了她的班级,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,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!
教室里没有开灯,只有莹莹月色透过窗户照进去,隐隐绰绰的。
岁岁趴在课桌上,一动不动。
她难道在这里睡着了?
不知道他跟外婆在等她吃饭吗?
陆年本就沉着的脸更加阴沉,走过去敲了敲她的桌面,没好气地开口:“喂!”
岁岁猛地抬起头。
陆年一愣。
她在哭,满脸的泪痕。
“陆年哥哥……”她带泪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点点欣喜与不可置信来。
他皱了皱眉:“你不回家,在这里干吗?”
岁岁吞吞吐吐:“我……”他不耐烦:“怎么了?”
岁岁低下头,轻声嘀咕:“我肚子疼……来那个了……”“什么啊……”陆年忽地愣住,他瞟了眼她的坐姿,有点古怪,终于明白了过来。
她是第一次。
他看了她一眼,然后转身快步走了出去。
他将手中的黑色袋子递给发怔的岁岁,闷声说:“去厕所吧。”
说完,又走了出去,却没有走远,站在教室外面。
…岁岁刚刚燃起的希望,随着他身影的消失,又黯淡了下去。
然而,几分钟后,陆年竟然又回来了。
他将手中的黑色袋子递给发怔的岁岁,闷声说:“去厕所吧。”
说完,又走了出去,却没有走远,站在教室外面。
岁岁愣了愣,然后捂着腹部,微弯着腰,慢吞吞地朝厕所去。
陆年等了许久,也不见她回来,只得去找她。
远远就看见她蹲在女厕外面,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,手指按在腹部。
听见他的脚步声,岁岁抬起头,她的眉毛蹙着,脸皱成一团,似乎很痛苦的样子。
她吃力地说:“对不起啊,陆年哥哥,我肚子好痛,你先回去吧,我休息一会儿……”“上来。”
他打断她,转身,忽然蹲在她面前。
岁岁傻住,他……是要背她?
“快点!”
他不耐烦地催促。
岁岁眨了眨眼,又偷偷掐了下自己的手臂,会痛,不是做梦。
她望着他的背,迟疑了一下,才轻轻地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。
在她的身体接触到他的温度时,岁岁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,她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,而此刻的泪,却不像以往那么冰凉,是滚烫的,是开心的,是温暖的。
“陆年哥哥,谢谢你……”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,将脸埋在他肩窝里,哽咽的声音,嘴角的弧度却是微微上扬的。
热泪浸透衣服碰触在皮肤上的湿润感,令陆年身体一僵,他微微顿了顿脚步,闷声说:“别想太多,我只是不想外婆担心而已。”
岁岁没有做声,她在眼泪中轻轻的深呼吸,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靠近他,闻到他身上的味道,淡淡的清香,像是,像是,夏日清晨里,沾着露珠的青草的味道,令她着迷。
岁岁抬起头,今晚的月色真美啊。
是在这一刻,她对他真正心动。
十五岁的生日,岁岁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告白,那个男孩是高中部的学长,叫顾承。
岁岁对他所有的了解都来自同桌的八卦,说他仗着家里有钱有势,在学校里横着走,说的最多的是他的花边新闻,才十七岁,却交往了好多个女朋友,每一个都不会超过三个月。
岁岁收到他送来的价值不菲的礼物,觉得莫名其妙,她压根就不认识他呀!
而且他怎么知道她的生日的?
自从十二岁过后,她就再也不过生日。
她将礼物退还给他,顾承惊讶之余便有点忿恨,大概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拒绝,又是当着班上同学的面,他的自尊与骄傲受到了伤害。
当天晚自习下课后,他在学校车棚里堵住岁岁,那晚岁岁是最后一个离开的,车棚里没有别的同学,她被顾承捂着嘴强硬拽走时,呼叫声连同浓浓的恐惧全部被压在了心底。
顾承一路将她拽到学校后门,那里没有路灯,黑乎乎一片,他将她按在围墙上,俯身就吻下来。
那是完全陌生的气息,唇角相触时,岁岁只觉得恶心,好恶心。
然后她的眼泪掉下来,恐惧而绝望。
她剧烈地挣扎,却毫无办法,少年像是带着惩罚一般,恶狠狠地咬她的嘴唇,岁岁闻到淡淡的血腥味,令她作呕。
她胡乱挥着手,混乱中,她摸到书包侧袋里的美工刀,她想也没想,拿出来,朝着少年的身体狠狠刺去……剧烈的疼痛令顾承终于放开她,他痛哼一声,捂着腰蹲下去……岁岁在泪眼中,看到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来,落在雪地里,触目惊心,他的脸痛得几乎扭曲。
这一刻,她终于醒悟自己做了什么,她的手剧烈地抖起来,猛地扔掉美工刀,她一步步后退,再后退,然后转身狂奔。
她一路跑,一路掉眼泪,她跑到校门口,又折身返回,往高中部教学楼跑去。
她站在陆年的教室外面时,陆年正在收拾书包,顾婕站在他身边等他。
她想转身离开,却挪不动脚步。
陆年走出来,看到泪流满面浑身发抖的她,吓了一大跳。
他问:“你怎么了?”
“陆……年……哥……哥……”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陆年握住她的肩膀:“到底怎么了?”
“我……我杀人了……”“你说什么!
?”
一向淡然的陆年被震得大惊失色。
医院里。
顾承被送进手术室,然后开始漫长的等待。
顾家父母很快赶了过来,顾母流着眼泪扬手就给了岁岁一巴掌,还不解恨地想再扇一巴掌,手在半空中被人截住,陆年冷声说:“阿姨,请你先弄清楚是非曲直!”
他看了眼岁岁,“无缘无故她会用刀伤人吗?
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做了什么!”
顾婕问岁岁:“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岁岁低着头,不做声。
顾母以为她无话可说,“哼”了一声:“不管发生什么,现在我儿子躺在手术室里,生死未卜,而她却好好的站在这里。
老顾,报警!”
顾父拿出手机正准备拨打,陆年伸手挡住他的手机,眸中怒意翻滚,声音里也充满了怒气:“顾承强吻她!”
顾父一愣。
岁岁捂着脸低着头。
顾婕深深望了一眼陆年。
空气中有片刻的沉寂,然后,顾母高声叫道:“你瞎说什么!
你亲眼看见了吗?
你有证据吗?”
趁陆年沉默的片刻,顾母已经掏出手机,拨打了110。
**将岁岁带走时,她一边走,一边回头望向陆年,她没有哭,眼泪却蓄在眼眶里,湿漉漉一片雾气,她吓得说不出话来,嘴角哆嗦着,嘴唇上被咬破的伤口触目惊心,她似乎在喊他的名字,陆年哥哥……陆年握紧拳头,脸色铁青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。
他并没有亲眼看见她被欺辱,学校后门也没有摄影头,顾承现在还在手术室,就算他醒过来,八成也不会承认。
他转头望向顾婕,她也正看着他。
良久,他对她说:“我有话跟你说。”
他们走到走廊尽头,窗户洞开着,寒风呼啸而入,卷着细细的雪花。
他说有话要说,却又久久不开口。
顾婕等了片刻,说:“你是想让我劝说我小婶不要告赵岁岁吧。”
很巧,顾承是顾婕的堂弟。
陆年说:“是。”
顾婕微微笑了:“好啊。”
陆年沉默,等着她的下一句话。
果然,她接着说:“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个提议,你要不要再考虑下?”
陆年神色未变,淡淡地问:“这是条件?”
顾婕仰了仰头,咬着嘴唇:“对,条件。”
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。
顾婕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:“陆年,你真的讨厌赵岁岁吗?”
他脚步微顿,却没有转身,也没有回答。
岁岁从警局出来,已是深夜十一点半,顾承已经脱离了危险。
一出门,她就看到站在路灯下的陆年。
他背对着她,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,微微低着头,像是在专注地想着什么,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。
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,飞絮般地旋转在昏黄的灯光下,落在他的发上、肩上。
岁岁站在他身后,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,眼眶发酸。
“陆年哥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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