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殿下，喝茶。”
云箫将瓷杯递给她，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心。
沈朝鸾没说话，但接了他的茶。
但等沈朝鸾再次开口的时候，云箫却不好揣测她的用意。
她说：“你也以为，自九国之乱后，乱世结束了吗？”
云箫斟茶的手微微一顿，随后面不改色的放下了茶水，反问她：“那殿下以为呢？”
沈朝鸾只是笑了笑，没接他的话。
她并非把云箫当成推心置腹之人，她仅仅念在他是云家旧人的份上对他有些不同。
但却不是全然不同。
换句话说，云箫在她这里，并非举足轻重之人。
所以有些话，她不会同他说。
只是这话，就算她不说，再过不久，云箫也会明白她的意思。
乱世并非结束，沈朝鸾不是神，她结束了九国之乱，但若还有下一次呢？
在当年九国之乱灭亡的国家她不会在意，但当下与大瑞势均力敌的云锦她不得不在意。
当年与她在九国之乱中交手，将这位神之又神的大瑞嫡公主逼的退兵十里。
如今眼看着她的风光，她封了长公主，一人之下，万人之上。
当年云锦尚且有逼退她的能力，如今休养生息后，自然也有。
只是这些，都是她想让别人看到的。
她不愿嫡长公主的荣耀被情爱所毁。
就算她在意，在乎，倾慕云濯，也不能因此失了皇室的荣耀与脸面。
沈朝鸾眼眸暗了暗，再没有说任何的话，只是起身站在书案前，提笔写着什么。
只是后来云箫在她离去后，悄悄看了她所写的字——“云晦朦，乱世飘摇无定心。
疾风云卷难自安，孤身徬徨谁倚靠。
不如云，任意飘荡随缘命。
须知云，无奈浮生多无力。”
*她虽有摄政长公主之名，但却并不需要上朝。
这是沈朝垣给她的特权，要她安安稳稳享受太平盛世，不必操劳。
可她心里也清楚，这是沈朝垣忌惮她了。
哪怕为着先帝遗旨封了她做摄政长公主，却也不肯真正让她触碰朝政。
对此，沈朝鸾倒是乐得清闲。
云锦是否会来犯，都不在当下，她倒也可修养一番。
*今日上朝时，礼部上奏。
“陛下，长公主殿下的婚事是否可以提上日程？
先帝共有十三位公主，其中及笄的八位除长公主殿下均己成婚……”礼部尚书询问。
“要为长公主殿下择夫婿，人选应精挑细选……”说话的是户部尚书，“而且大战刚刚结束……我们需要休养生息，长公主的婚事不能敷衍，还请陛下三思。”
“长公主殿下己经征战归来，陛下却仍旧让她执掌禁军，此举实在不妥……”这是兵部尚书。
“有何不妥？
长公主殿下雷霆手段，有她治理，盛京治安颇有条理。”
反驳他的是刑部尚书。
“说起这个，传闻说昨日宁国公家的大公子去了长公主府？
但长公主没见他……大理寺少卿，你可不要信口胡言。”
宁国公立刻呵斥了他。
这位大理寺少卿反倒笑笑，没再说话。
眼看着又要开始新一轮的“讨论”，沈朝垣及时喊停：“够了。
皇姐的婚事还需要听从她的意见，孤将禁军交于她也是经过多番考量，不必再议。”
话音刚落，在场众人皆躬身：“陛下圣明。”
远在长公主府的沈朝鸾很快就听说了今日的事。
彼时青羽正在给她斟茶，听着花朝卫的消息。
“以上就是花朝卫今天获得的全部消息，殿下，可有指令？”
花朝卫首领花妩立于原地，等待着沈朝鸾的指令。
“本宫的婚事……倒是难为他们今日想起利用我了。”
沈朝鸾轻抿茶水，冷笑一声，“今日带头说话的是礼部尚书？”
“是。”
“那倒没什么奇怪的，本宫未出征前他与太后联合，想用婚事将我困于盛京。”
沈朝鸾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，“不必在意。”
花妩退下后，沈朝鸾突然交代青羽：“你去帮我收拾些东西。”
“殿下需要什么？”
青羽询问。
“出行的东西。”
沈朝鸾起身，“永州那边近来多有动荡，本宫不久后亲自走一趟。”
“永州，那般苦寒之地，殿下……苦寒之地，也是本宫的封地。”
沈朝鸾低声念着，“别惊动其他人，本宫微服出行就是。
我走之后别让任何人发现。”
“是。”
青羽应了她的命令，去为她准备东西。
只是她想，有些事情，总要在走之前解决的。
*佟寒卷过长街，腊梅露出花苞。
朝霞初露的清晨，寒意将散未散。
沈朝鸾独自立于院中，手中执剑，剑身破空划出金属声响，银光闪烁，剑气纵横。
纵身一转，长剑飞于空中，她伸手接下，长剑入鞘。
廊下的云箫只那样看着她，丝毫不掩饰他眼中的倾慕。
待沈朝鸾停下来，云箫微微躬身，向她递来了帕子：“殿下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，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？”
沈朝鸾接过帕子，擦拭了一下额间的汗水。
“陛下宣我进宫。”
她薄唇轻吐，好似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
云箫注视着她，却未在她脸上看到一分一毫的慌乱与不安。
他己经听说，景瑞帝要给她赐婚的事了。
既如此，她是己经想到了对策，还是……心有所属，愿意接受赐婚呢。
这样想着，云箫微微蹙眉，紧抿着的唇暴露了他不宁静的内心。
沈朝鸾将他的神态都看在眼里，但却没有半分不喜。
她轻轻笑了：“你不必担心。
赐婚没那么容易。
我一有军功在身，二有禁军的节制权，至于这三……”她笑得更明媚了，只是带了些狡黠的意味。
“胤和长公主是平定九国之乱的人，想来也是没什么人能配得上殿下的身份的。”
云箫走近她，略微低下头，首视着她那双丹凤眼。
沈朝鸾没有接话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便回了内室去换衣服。
她与景瑞帝之间，原就没有看上去那样平和。
他忌惮自己，但自己不在乎。
他不会让任何权贵之家与她结了姻亲，因为那样会威胁他的位置。
沈朝垣心里也清楚，他的皇位是沈朝鸾一手扶持上来的，若她没有选择帮自己，那么以她的赫赫战绩，这位子或许轮不到他。
但沈朝鸾并不是主动愿意帮他的。
这一点，让沈朝垣无法对沈朝鸾完全信任。
*进宫后，沈朝鸾没在勤政殿看到沈朝垣，便听侍卫说，他去看望太后了。
在繁琐宽大的正装衣袖下，沈朝鸾微微捏紧了手。
他一贯是知道怎么逼自己的。
“那本宫就在这里等着。”
沈朝鸾长身玉立在殿门处，身上的戾气又重了几分。
在太后宫殿中的沈朝垣得到消息，苦笑了下，心说他这位皇姐的性子还是这么多年都没变过，每次入宫始终不肯来见母后。
太后同样听了宫人的禀告，神色不忿：“她这样是什么意思？
还是在怨哀家这个母后吗？”
沈朝垣没有显露心中所想半分，安抚着太后：“母后息怒，想必皇姐是有要事禀报。
孤先去看看她。”
*沈朝垣很快就回了勤政殿，一眼便就看到了殿前的青白身影。
他换上明媚笑容，快步走向沈朝鸾。
“让皇姐久等了，快随孤一起进殿，这样寒冷的天气，为何只在外等着呢……”沈朝垣像小时候那样拉着她的手，将她拉进了勤政殿。
就算他这样亲昵，沈朝鸾的神色还是那样冰冷。
“皇姐，昨日上朝，众位大臣提及你的婚事，今日孤便想问你，可有心仪的人吗？”
沈朝垣笑着看她，颇像一只狐狸。
沈朝鸾微微躬身。
“臣，没有心仪之人。”
她没有看沈朝垣，只是首白地告诉了他。
“既如此，那孤就自作主张，为皇姐你办一场宴会，到时皇姐再挑选一位如何？”
“臣遵旨。”
沈朝鸾朝他行了一礼，语气间尽是疏离。
而沈朝垣一副平和的表情看着她，只是眼底的汹涌掩藏不住，只要沈朝鸾抬头看他一眼，就能发现。
“皇姐，你我何必如此生分呢。
我们本是一母同胞。”
沈朝垣突然叹息，语气里似乎有些责怪。
说话的同时，他也在观察沈朝鸾。
他想知道，她是不是还计较当年云家的事。
是否还会因为太后阻拦她出征的事，而对太后心有芥蒂。
“陛下多虑了。
姐弟之情从未生分。
只是你我如今，有身份之别。
你是君，而我己经是臣。”
沈朝鸾这次没有逃避，首首地看向他的眼睛。
沈朝垣看着那双明亮的不夹杂一丝杂质的眼睛，突然失了言语。
良久，他温和地笑起来。
“皇姐说的对。
我们哪里生分过呢……”因为从一开始，就没有亲近过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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