丫鬟没瞧见季昕眼中的担忧，依实回答：“裘首领走之前说过，今日是去同意退兵的。”
季昕一怔，心中石头落地：“原来如此……”她眉头仍未舒缓，转而又瞥向丫鬟抓着扫帚，被冻得通红的手。
淡粉色的袖口上，用简单的针线端端正正地绣了一个辽字。
“你们是辽南人？”
季昕问，“裘成伽到底是什么身份？”
丫鬟低头回答：“裘首领早在十岁时，便被先皇封了辽南王，前往封地居住。”
季昕：“你们辽南一向是富庶之地，百姓安生乐业，为何突然要起兵造反？”
丫鬟摇了摇头：“奴婢久居内宅，对此也不甚清楚。”
“只是听闻，王爷是自从巫蛊之术之后性情大变，才开始欲图夺位的。”
巫蛊之术，便是那场牵连季家全家上下的灾祸。
难不成，也有一位与裘成伽有关系的皇室之人遇难，而导致他想要复仇吗？
季昕没再继续深想，只对丫鬟伸出招了招手道：“过来暖暖身子，不要冻坏了。”
三百公里外，魏国城墙下。
裘成伽骑着一匹赤红骏马，在万众瞩目下走进了城门。
一群魏国将士站在城门内侧，举着旌旗，注视着裘成伽下马脱去头盔，悠悠迈入了重重士兵把守的客栈内。
裘成伽脸上神色不变，推开门，见空荡荡的大堂里正坐着一位身着珠冠锦袍的人。
他笑道：“苏兄，好久不见。”
苏锦年手中拿着酒盏，睨视着他一步步走来，余光寒冷如冰：“她怎么样？”
裘成伽扬起眉毛：“你是说季小姐？
她很好，这世上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让我如此倾慕的人了。”
他话里的喜悦之意令苏锦年的脸色又沉了几分。
听这意思，季昕似乎并没有反抗。
他眸光犀利，声音像淬了毒：“她已经同意跟了你？”
“自然。”
裘成伽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，“而且我已经许诺，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
第十四章“从此以后，她会是我唯一的结发妻子。”
苏锦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，神色难辨：“你要让她做正妻？”
历来正妻举足轻重，同住后宅，却与妾之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。
裘成伽是先皇钦赐的辽南王，享有一块富饶的封地，地位并不比苏锦年低多少。
可就是这样的尊贵的人，为了季昕不仅同意暂时放弃皇权，还不顾身份悬殊，许她正妻之位。
要说美色误人，用在裘成伽身上再是恰当不过。
没想到传言竟是虚虚实实，有几分可信的。
这样的结果已经大大超出了苏锦年的预期。
他本该庆幸不已，趁机谋算下一步的。
可不知为什么，看着裘成伽那春风满面，一派悠然的样子，苏锦年心中只兀自升起一腔无名之火，正熊熊燃烧。
而脑子里是空白一片。
苏锦年原本以为季昕是绝对不会喜欢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的。
他与她青梅竹马，他了解她的一切，也控制着她的一切。
不论是人还是心，苏锦年始终是将之牢牢抓在手中的。
整整十几年，一直如此。
从前苏锦年觉得自己纵使放手，她也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，没有例外。
直到今日。
眼前霞姿月韵的俊朗青年，笑意满满，眉眼自带一股风流深情。
他许诺正妻一事时，眸光灼灼，连苏锦年都不住被吸引住视线，瞥眼望了去。
浪漫无需多言，犹自而生，问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了这样的男人的告白呢？
苏锦年手关节被捏得发白，咬牙道：“裘王爷厚爱，已是季昕的荣幸，至于正妻之位……”他根本就没打算过要让季昕真的跟了裘成伽。
嫁娶也不过是给这屈辱的交易安一个虚有的名头罢了。
然而裘成伽抬手，已经先止住了他的话：“摄政王无需多言，季昕既然跟了我，我定会好好待她的。”
“之前与摄政王谈下条件裘某也不会食言，明日起，我便会带军队回辽南，退至两界之外。”
“只是我辽南与魏国以后各自为政，不再受你们管辖。”
他有条不絮地说道，语气轻缓淡然，带着与生俱来高傲感。
苏锦年敛下渗人的怒意，许久才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：“好。”
……夜深。
辽南营帐内。
灯光摇曳，火盆里的银碳发出噼啪声，一点火星渐起，在空中转瞬即逝。
季昕坐在榻前，手中正拿着一枚白棋，看着面前几乎溢满的棋盘发呆。
门外突然传来一声：“王爷。”
季昕回过神来，抬头看见裘成伽一身白狐轻苏，裹挟着寒意走了进来。
他在火盆上端摊开手，呼出一口白气，对她笑道：“我听闻你今日很安静？”
季昕从他白如玉的手上收回视线，淡淡道：“既居他人屋檐下，自然不敢造次。”
说完，两人又沉默了一会。
季昕抿着唇，半晌放下棋子，状似无意问：“你今天与苏锦年见面了？”
裘成伽抬眼看向她，眸中氤氲着一股黑沉：“你很关心他？”
季昕拧眉道：“我只关心我的琪儿。”
“他很好，我会保他平安无事。”
裘成伽眼中墨色化开，坐至榻上道，“可还记得我们昨日的承诺？”
季昕撇头不解地看向他。
“以真心换真心。”
裘成伽笑着提醒，眉眼温柔。
季昕心忽然一跳，不禁问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裘成伽伸手拿起黑子，随意在棋盘上落下。
“取你真心的第一步，是救回黎逸琪。”
第十五章一子落下，白棋几近满盘皆输。
季昕倏然起身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：“你愿意救他？”
裘成伽头也不抬，只缓缓伸出两根干净修长的手指，一颗颗地拈起温釉的白棋。
“你不信我的话吗？”
季昕攥紧了衣袖，直直盯着他道：“皇城大牢内戒备重重，你如何能突出重围，救出黎逸琪？”
裘成伽将白子尽收入手中，哗啦一声倒回了瓷罐里：“这个我自有办法，你无需担心，安静等候便是。”
季昕坐了下来，心中又是喜悦又是紧张。
不论是家族惨遭灭门，还是这几年来忍辱负重，季昕始终唯一的牵挂便是黎逸琪。
姐姐季紫涵是世上最温柔善良的女子。
季昕幼时每次摔跤，自己还未表露情绪，姐姐就已经先抱着她心疼得泪水涟涟。
到头来还是季安昕慰她。
家人们不愿将单纯的她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。
但一向柔弱的姐姐这一次却并未害怕。
“若是我不进，下一个便是季昕了，姐姐不舍。”
季紫涵捏了捏季昕的脸蛋，“我的宝贝妹妹这般好看，将来一定要嫁一个自己心仪的郎君，快快乐乐过一辈子。”
季昕尚幼，不懂家人眼里的忧虑。
只知道姐姐那天进宫，颜色绝丽，胜过天仙。
听说连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也一见倾心，封了她皇后之位，享尽荣华。
只是伴君如伴虎。
谁也想不到，曾宠冠后宫，风光无限的皇后竟被巫蛊之术牵连。
君王无情，竟以车裂之刑处之。
她死的那样惨。
明明在幼时，季昕摔破一点皮她都要哭上半天。
车裂，那样的彻骨之疼，她该会有多难受呢……季昕闭上了眼睛，掩下眸底一片猩红之色。
她含恨多年，早已习惯了隐忍。
不管怎样，她都不会放弃救黎逸琪出来，哪怕要她的命。
裘成伽将她脸上的情绪收尽，眼底一片幽沉，晦朔不明。
“没有人可以逃过赎罪，哪怕是死去的人也不行。”
他突然道。
季昕抬眸，僵硬了一瞬。
一向脸上挂着不羁的他，此时的神色竟变得有几分阴沉死寂，透着一股戾气。
可随即，他又变成一副笑意盎然的模样，刚才眼中狠厉一转而逝，瞬息无痕。
“可要陪我下完这局，算作给我的一个小小的奖励？”
季昕闻言低头，抬手拿起一枚棋子，思忖了半晌，干脆落下。
“我认真下，王爷需得谨慎。”
……三日后。
裘成伽被美色迷昏头脑之言论瞬间传遍京城大街小巷。
说书人醒木拍桌，眉飞色舞，讲得是绘声绘色。
“听闻这季小姐是能歌善舞，美若天仙，直将那相貌丑陋的裘成伽迷得神魂颠倒，终日不理正事啊。”
“呵，你们可知，昨日裘成伽还来到城门下，对摄政王大人喜气洋洋道要娶季小姐为正妻，从此以金屋藏之，不予人同看。”
一时间，季昕声名鹊起，成了百姓口同于与西施王贵妃并列的绝色美人。
营帐里，“绝色美人”季昕冷幽幽看向那声名狼藉的昏庸王爷裘成伽：“你真的要给我正妻名分？”
裘成伽理了理衣襟，丝毫没有被人人唾骂后的愤怒羞赧，悠悠然道出一句。
“话既然都说了，我堂堂王爷岂能落下一个信口胡言的名声。”
第十六章季昕脸上露出荒唐的神情：“王爷信口胡言的次数还少吗？”
辽南王妃之位人人垂涎，对她可不是。
如今的季昕只有一个愿望，那就是接回黎逸琪，带他隐居世外，远离皇城是非。
复仇只是曾经的妄想，如今的她，只想看着黎逸琪好好长大。
裘成伽拍拍手，帐帘忽被掀开，一侍卫带着几个端着火红的漆盘的丫鬟走了上来。
他对着裘成伽垂手恭敬道：“王爷，东西都带来了。”
丫鬟们将锦布一一扯下，露出几件精致的白玉首饰来。
裘成伽点点头，看向季昕：“你戴上，看合不合适？”
季昕蹙眉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侍卫答道：“这是前朝太后赐下的头饰，只有未来的辽南王妃才可佩戴。”
季昕怔了怔，前朝太后？
那不是裘成伽的母妃吗？
听闻太后过世已久，此时还留下的遗物想必也是极为珍贵的。
这般贵重的东西，裘成伽就这样赏给她了？
裘成伽见她神情犹豫，于是道：“只是装个样子，回到辽南，你还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