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邬如月宋鸣深小说第3章

发表时间: 2022-09-07

上任两年后,崔元换了更大更好的住宅,他终于摆脱了那座令他抬不起头的宅子。

打那以后,夫妻二人再也没有同床共枕过,絮花对于生儿育女这件事是彻底不指望了。对于崔元来说家里的不能生,县城里的年轻女子有的是,于是崔镇长便在外面找了个相好。如今他是连话都懒得和她说了,经常很晚回家,有时甚至夜不归宿,每当夫人问起,他都以刚上任没多久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为由。

那日絮花回娘家,凑巧听见府上的两个下人窃窃私语说姑爷在外面找了个小老婆,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什么也没有听见。

等她坐上回家的马车她感觉整个人都要眩晕了,手心直冒汗,整个人哆嗦个不停。她没想到这一天竟来的这样快。到家后她让丫鬟去镇上给崔元送信,说她有急事,望他今晚务必回家一趟。等他回来,她要亲口问一下他到底有没有这一回事。

崔元回到家时天色已不早,一进正厅就看见脸色凝重的絮花坐在那里。

“找我何事?”他没好气地说。今晚本打算去心爱之人那里留宿的,被夫人叫回自是心里不痛快。

“怎么?镇长大人,身为您的妻子,没事就不能找您了吗?”她揶揄道。

“能,怎么不能,您可是邬家大小姐。有话快说,忙了一天,没时间在这和你浪费口舌。”

“这一年多以来,我以为你对我冷淡是是因为我娘家人当初没有帮到你,从而对我心生怨恨,没曾想是因为其他。

“听说你在外面养了个女人,怎么着,这是看我生不出孩子要换个人给你传宗接代吗?”

“谁说的,你听谁说的,让我知道是谁,定饶不了她,让她胡说八道乱嚼舌根子。”

絮花看到他这副恶狠狠的样子,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

“那你这就是承认在外面养了个女人了。”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。接着说,“如果你想娶个姨太太进门,完全可以事先告诉我,没必要在外面偷着掖着。现在可倒好,我被蒙在鼓里,白白的被人笑话。”

“既然你已知晓,那我也不必再隐瞒。碍于你们邬家的脸面,我怎能把她娶进家门,只能把她偷偷养在外面。我都这个快三十了,却还没有个一儿半女,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吗?”

她没想到他会承认地如此痛快,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。

“絮花,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?在邬家有谁把我当人看?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形容我吗?说我崔元只不过是你们邬家大小姐养的一条狗。你不是我,你永远体会不到我的心情。你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,而我呢,因为出身贫寒,就只能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。早些年要不是为了生孩子,我断不会与你肌肤接触,你知道同一个相貌丑陋又肥胖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有多么的痛苦吗?”

“我本以为你是一个谦谦君子,不曾想一直戴着面具示人,你真让人恶心,崔元!”

“是,你说得对!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,为了前程我可以连尊严都不要,包括娶你。你不会真得以为会有人愿意娶你吧?”

如果没有这些伤人肺腑的话,她是可以接受崔元纳妾的,因为她给崔家生不了孩子,纳个妾室也好,可这些话着实让她看清了他的真面目。

此刻,她恢复了镇定,不再流泪。走到他身边,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。说,“崔元,你简直不是人。你出身不好,我从没有看不起你,因为你无法选择自己的生身父母。你想靠娶富家女子而改变自己的命运,我可以理解;你喜欢上年轻貌美的女子我也可以理解,男人偶尔在外面沾花惹草也属正常。可是,你的痛苦不是我造成的,自始至终没有人逼你娶我,是你自己的贪念和欲望让你痛苦,不是我!

“既然那个女人能给你生,那你把她娶进家门就是,我让出这个位置,我们和离。”

崔元一听和离,心里有还是有些慌了。他虽已是镇长,但还是割舍不下絮花的财产与田产。想到这些,语气缓和了许多。

“絮花,你看整个陶里县的男人但凡有点薄产的,谁还没有个外室了,为什么就你这么较真呢,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我的妻,纳妾也只不过是为了延续香火。”

延续香火!什么狗屁的延续香火!絮花听了这话,又气又恨。

“要不是我,你能吃饱饭吗?要不是我,你娘能看得起病吗?当真是可笑至极!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,你们这卸磨杀驴可倒是快!”

絮花连夜收拾东西,第二天一早,就回了娘家,从此再也没有回来。

半月后,絮花的丫鬟给崔镇长送来了和离书。

邬家大小姐的尊严和她的身躯一样,不容践踏。

来年春天,院子里的梨树开满了花。

姑侄二人在树下读着李煜的诗词。如月问姑姑,为何许久不见姑丈。她冷笑着说,死了,你姑丈死了。如月带着哭腔问他是怎么死的。姑姑说,他得了一种病,无药可医,不治身亡。如月又继续问,这是一种什么病呢?姑姑说,是欲望,是贪念。等你长大就知道了。如月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字,欲望,贪念……

对于十几岁的如月来说她不懂什么是欲望贪念,她只记得小时候姑丈总是很耐心得教她读书写字,那时顽皮,喜爱玩闹,哪怕惹了祸事他也只是笑笑不语,从来不会大声呵斥。不似后来的教书先生总是一本正经地严肃相,手里总是拿着教尺动不动就打人手心。

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姑丈的,而府上的其他人好像都不那么喜欢他。每年院子里的梨子熟了的时候,他们就一起摘果子吃,姑丈总是把最大的那个留给她,承业和闻雪都说他偏心。她一到冬天就会咳嗽,崔元就在秋天把梨子做成秋梨膏储存起来,等到她咳疾复发的时候服用。如此喝了几年,她的咳疾竟奇迹般地好了。

在絮花眼里崔元不是一个好丈夫,但在如月心里他是好老师也是好姑丈。就像有的人他罪大恶极,但他若对你好,那么其他人可以说他是个坏人,你却不能。

如月一直以为姑丈真得是病死的,等她十五岁那年才懂得那是姑姑心灰意冷之词。有一次在街上她遇见了姑丈,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,可劲揉了揉,问身边的小翠那是不是姑丈,小翠支支吾吾地不说话。再走近些,如月看清了确实是姑丈,而且是他们一家三口,她才明白姑姑那时的话是什么意思。

她不禁替姑姑感到心痛,心里想着还是赶快溜掉的好,可偏偏这时候姑丈看见了她,招手让她过去。崔元见到如月,心中不胜欢喜,嘴角的笑容是妻子王氏不曾见到过的。他是喜欢如月这个孩子的,在邬家的那些年,只有她真心地把自己当家人或者说是当人看。这孩子善良纯真又勇敢果断,任谁都会打心眼里喜欢的。如月见躲不掉,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崔镇长面前,她看着眼前的人,似乎和她印象中的人完全不一样了。

第一次见到姑丈是在她七岁那年,那个高高瘦瘦的、面容清秀俊朗的教书先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她记得当时经常和母亲说以后也要找像教书先生这般模样的男子。现如今面前的这个男人穿着精致的丝绸面料的长衫,最新式样的鞋子,以及镶着翡翠的手杖,而一旁的镇长夫人更是华服在身,镇长的新夫人长得瘦小算不得美人,却很耐看。

如月开口,“姑……不,见过崔镇长。”

“月儿不要见外,如果你愿意的话,还是像从前一样喊我姑丈。”他有些局促不安。

她听到姑丈喊她月儿,瞬间湿了眼眶。

王氏打量着眼前的妙龄女子,她竟觉得自己的眉眼与她有些相似,心突然地像被什么给攫住了,于是紧紧得拦住丈夫的胳膊。就在她恍惚之间,他们的胖儿子嚷着说饿了,要去饭馆吃饭。如月如释重负。

在回家路上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,到底是替姑姑难过,还是替物是人非难过,她说不出来。到家后,她把自己关在卧房里,坐到窗边,看着窗外的梨树,拿起纳兰容若的诗词集,读着那首木兰花拟古决绝词,一遍又一遍。

“人生若只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骊山语罢清宵半,泪雨霖铃终不怨,何如薄幸锦衣郎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”

这年秋天絮花走了,她和兄长说要去省城,她想念那个有她童年美好记忆的地方。

如月每隔几个月就会收到姑姑的包裹和信件。一开始是些漂亮衣服还有新奇首饰,后来就是县城里买不到的书,有一次居然有一本外国小说,《简爱》。